当《五月十二月》的开场序幕缓缓展开,我们便见证了一场载满象征意味的花店对话。影片中的伊丽莎白(由娜塔丽·波特曼扮演)被格蕾丝(朱莉安·摩尔扮演)询问为何执意诠释她的生活,她的回答耐人寻味:“这是一个女人,有着更多的故事,远远超过小报报道和我们的文化记忆。”通过这段对话,托德·海因斯导演热衷深描的主题元素,如媒介、窥淫欲、文化视角等力量在幕后操纵着剧情的发展。
影片《五月十二月》不简单地叙述一个真实与模仿交织的故事,它更是启示我们关于电影本体的深层思索。电影内故事的第一层面关乎“真实与模仿”,伊丽莎白担纲模仿者的角色,对原型人物格蕾丝的生活进行了潜入式观察。格蕾丝的传奇,一个36岁已婚女性与一个比自己小23岁年仅七年级的少年乔陷入情网,最终因出轨入狱,出狱之后居然与对方修成正果,这股令人震惊的风暴情感说来就像是天方夜谭。
伊丽莎白渴望把自己沉浸于认知角度高于八卦小报的性别叙述之中,力图赋予格蕾丝故实时代的翻新意义。为了融入角色,她不仅穿上格蕾丝的衣装,化上她的妆容,更在表演过程中将体验派的概念实际运用至极致,通过与乔的肉体关系以及理论填充,逐步构建起自己的表演方法论。然而,所有这一切竭力构建的形象,却在格蕾丝的一句否认中瞬间崩解。
片中格蕾丝犹如风暴之眼,是故事多义性的源点,同时,她也是唯一能够操控旁观者与真相距离的人物。夜幕中,卧室里格蕾丝流露的碎片般情感,让这段不伦之恋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;反之,在白天,她低调从容,在宛如策划般的对话间游刃有余。
格蕾丝的身上体现了真正的“体验派”演技,而伊丽莎白仅是身处表象外围的“方法派”。影片的另一重主题是元电影,片中不断出现的镜子成了这一概念的直观象征。镜子不仅仅是对伊丽莎白模仿者身份的延伸,也映射了她窥视他人的视角——她代表观众,代表摄影机,乃至电影和肥皂剧本身。随着伊丽莎白对剧组对乔角色的选取显出不满,这一讽刺意味达到高潮。
那些试图复现别人故事的人,以及总自誉为在揭露现实的电影梦工场,嘲笑了电影行业以及媒体对真实的渴望,悲剧的是他们不自知地沦为了商业主义的一部分。如影片中乔对伊丽莎白所言:“故事?这不是故事,这是我他妈的生活。”影片描绘的是活在风暴中心的人无法凝视自己的现实,而处于旁观者位置的人则沉醉于他们被授予权利的清醒与真相中。
到了影片的终章,伊丽莎白由一个窥视者变为了被窥视的对象,她是一个演员,其生活无可避免地铺陈在观众和摄像机前,不断追寻“真实”的感受。虽然内心可能荒芜,她也必须要呈现出掌控真实的样子。因为这时,观众变成了伊丽莎白,而伊丽莎白成了格蕾丝。